文/白鹄 本文定稿于2024年8月
清晨六点半,我被窗外黄河的流淌声唤醒。住在中山桥附近的老宾馆,木质窗框还在吱呀作响。推开窗,八月的风带着泥沙气息扑面而来——这就是兰州的味道。
穿过马路走向白塔山公园时,我的帆布鞋底还能感受到昨夜雨水的湿润。登山步道上游人尚少,只有练太极的老人,白衣在晨风中飘飘欲仙。石阶被露水打得微湿,我伸手触碰身旁的砖墙,指尖传来沁凉的触感。
半山腰的亭子里,突然传来一阵苍凉的唱腔。循声而去,几位老人围坐在一起,中间那位正闭目唱着秦腔。每唱到一个高音,他额头上的皱纹就深一分,那声音像是从黄土高原的最深处迸发出来的。我站在一旁静静听着,忽然一滴露水从檐角坠落,正好砸在我的后颈,凉得让我打了个激灵。
登至“九曲安澜”观景台时,阳光已经洒满黄河。真正站在这里才明白“安澜”二字的重量——黄河如一条黄绸带缠绕城间,中山铁桥横跨两岸,远处现代化楼群与近处水车园古意形成奇妙的时空交错。山风拂过面颊,带着黄河水汽的湿润与黄土高原的干燥,这是独属于兰州的气息。一对新婚夫妻正在拍照,新娘的头纱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摄影师不停地喊着“笑一笑”。我靠在栏杆上,任由山风把头发吹乱。远处传来货轮的汽笛声,与近处的鸟鸣交织在一起。
在白塔寺前的银杏树下,我遇见了一位扫落叶的老僧人。他扫地的节奏很慢,扫帚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。“年轻人,”他突然抬头对我说,“摸摸这棵银杏,它的树皮上写着黄河的故事。”我将手掌贴在树干上,粗糙的树皮摩擦着掌心,仿佛真的能感受到岁月的痕迹。
下山时我选择了后山小径,却在竹林深处迷了路。正彷徨时,听到一阵清脆的铃铛声——是个背着背篓采药的老乡。“跟着我走,”他咧嘴一笑,“这山路我走了六十年了。”跟着他蹒跚的步伐,我闻到背篓里草药的清香,听到他哼唱的山歌小调,调子简单动人。
站在山脚下回望,白塔在夕阳中泛着金光。我突然想起老僧人说的话:“黄河九曲,人生百转,都是往同一个方向去。”这一刻,我真正理解了什么叫“安澜”——不是波澜不惊,而是在奔流中找到内心的平静。